花花已经彻底融入了农场。
这只毛茸茸的小狮子,每天的生活都像诗集里的页脚,偶尔跳脱,却总是恰好落在最柔软的句点上。
她喜欢睡在草地最柔软的地方,尤其是午后阳光从树叶间斜洒的时候。她会慢悠悠地用爪子把蒲公英拨开,再轻轻趴进去,把自己埋在金黄毛绒中,闭上眼睛,仿佛装作一株刚发芽的植物。
她也特别喜欢在木屋周围打转,时而跳上窗台,趴着看屋里的人;时而顺着屋檐往上爬,站在半建成的二层梁架上眺望森林,像个巡视领地的小将军。
小白对她格外宽容。
哪怕花花有时把小白的水盆当镜子照自己的鬃毛,甚至在她午休时试图偷偷咬她的尾巴,小白也只是轻轻哼一声,换个角落躺下,从未真正生气。
灰兔起初对花花略显谨慎。他保持着小动物天然的边界意识,对这只猫科后辈始终有所保留。但慢慢地,当他发现花花对蘑菇毫无兴趣,不会抢鸡纵菌,也不会把他的藏蘑小坑挖乱,彼此的信任便悄悄建立。
鼬獾仍旧谨慎,不过不再是敌意的那种。他偶尔会在灶边偷偷打量花花,尾巴微微晃着,但至少,不再天天从灶台底下伸出脑袋警惕地盯她。
大家渐渐接受了这位新来的伙伴。
而农场,也在这一切的节奏中,继续建设着。
房子的第一层已经基本完成。两栋相邻的三层结构,如今已有明显轮廓。
墙体用的是混合杉木和山下换来的旧樟木梁。卜丢特意选了回收木材,一方面结实耐用,另一方面也像是给这些被遗弃的木头一次新生。屋顶还保留着传统挂瓦的空间,并预留了天窗和雨水回收口,连风向调节的通风塔都已设计好。
每天的劳作虽然辛苦,但却极有节奏。每一根梁、每一片瓦,都像是积木,逐步搭建出“归属”这两个字的轮廓。
卜丢有时会坐在二层的临时木架上,看着远处林海翻动的绿波,低声说:
“就像一艘正在下水的大船。虽然还没张帆,但已经可以看到水路了。”
灰兔总是在他身边跳着,鼬獾蜷在阴影下乘凉,小白仰头呼吸空气,而花花,总是在屋顶最高处打盹。
一切看似平静,直到那一晚。
那晚的月色出奇地明亮。清冷得几乎不像夏季的夜晚,空气湿润却带着某种即将改变的征兆。
卜丢起身去屋后,准备记录当夜的温度变化。屋前刚下完一阵雾雨,地面还有些潮。走出门没两步,他就发现——小白正坐在门槛上,身体绷紧,眼神警觉地盯着树林的方向。
“花花呢?”他立刻意识到不对。
小白没有叫,只是轻轻站起身,尾巴缓缓下垂,继续盯着远方。
这时,灰兔从屋里跳了出来,紧紧跟在他脚边。鼬獾也钻出厨房边的柴堆,低声“哼”了一声,像是也察觉到异样。
他们一起朝小白注视的方向走去。
水渠对岸,是一排初夏才长出新叶的低矮树林,月光穿过叶隙,投下一地摇晃的银光。而在树林边缘,有一处草地微微凹陷。
他们看到,花花正独自趴在那片矮草中央。
她没有睡觉,而是伏着身体,耳朵高高竖起,神情极为专注,整个身体贴在地上,像是在聆听地底深处传来的某种声音。
卜丢没有出声。他静静站在她身后,低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。
半分钟后,花花轻轻用爪子在地上划了一道小痕,然后回头望向远处水渠东侧的一片高地——
那正是不久前,他们标记为白蚁活跃区的地方。
第二天清晨,卜丢带上地质锤、湿度计和简易土壤声波仪,再次带着花花、小白前往那片高地。他们按照花花前一晚所“指”的方向,开始一米一米地做勘探。
第一次测试——无反应。
第二次测试——略有共振。
第三次——传来了异常的低频震动,像是一种断续的回响。卜丢立刻用铅笔圈住那一处点,回头看了看花花。
她正静静地坐在一旁,耳朵微微前倾,尾巴轻拍地面。
他在笔记里记下:
> “花花夜间在距主屋东偏北七十米处听到地底规律声响。初判为白蚁地下通气变化或空腔应力释放,振幅稳定但有节奏,需进一步探查。”
在那一栏的备注里,他又补了一句:
> “侦测工具:狮耳。”
傍晚,一阵突如其来的热风扫过林顶,吹起花花的鬃毛,也吹乱了小白放在屋口的草窝。
天空堆积起厚厚的云层,像是要压下来一般。但雨迟迟未落,只是空气中,弥漫着一种雷雨前的压迫感。
灰兔躲在蘑菇架下;鼬獾钻进厨房的土炕缝里;小鲸鱼浮出水渠水面,目光朝着林子深处游移。
而花花——依旧趴在原地,耳朵轻轻颤动。
那一刻,没有雷,也没有电。
但仿佛,有什么声音,已经从森林的地底,开始悄悄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