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房这件事,原本是个漫长的计划。
根据卜丢最初画下的蓝图——两栋连体三层楼,带天井、连廊、晒台与屋顶天窗——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。哪怕森林里资源充足、工具准备齐全,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。
可吃下雷震子之后,事情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。
不是变得刀枪不入,也没有腾云驾雾的神迹。但卜丢很快发现了身体的变化:原本扛一根杉木得走两趟,如今只需一次;原本搭脚手架爬三层就要休息,现在连续施工一整天也只微汗微喘。
他的动作变得准确而平稳,手指头握锤时能稳到毫厘不偏;木板钉入时,力道与节奏像打鼓一样自然。他不是变强了,而是变得更“顺了”——身体和工具、材料与时间,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。
更重要的是,他不再在夜里被肌肉酸痛惊醒,而是像植物一样,在夜间自行“收气吐气”,醒来时精力充盈,眼睛清澈得像雨后露水。
而他并不是唯一变化的那个。
鼬獾开始主动咬木块、拖小砖头,还会在卜丢量错角度时低声吼一声,好像在提醒他“不对”;灰兔每次都能跳到刚刚固定的横梁上,并在细细的梁板上稳稳站立数分钟,像在测试承重极限。
小白则像成了昼夜不息的巡逻雷达,嗅觉与听觉灵敏度达到惊人程度——有几次她提前听见了百米外运输车的刹车声,让卜丢都有点怀疑她能不能预知未来。
而花花,更是建筑现场的“气场检测员”。
每次地基完成、木柱起架、屋梁封顶,她都会独自绕屋一圈,在每一个角落坐下几分钟,耳朵静静聆听四方风声。如果哪一处气流不对,她就会喉咙里“呜”一声,卜丢便知道:那里需要调整。
他们没急着求快,也没有追求奇迹。
可速度,比计划整整提前了一倍。
从第一块木地板起钉,到三层楼屋顶盖瓦,前后不过三十五天。
主屋三层,坐北朝南,轻斜顶采用本地老瓦与杉木交错压合,两侧排水沟与天窗嵌合得刚好,雨水沿着竹管汇入侧后方的水缸,用于日常灌溉。
墙体为双层轻质结构,中夹自制竹纤维隔温层,外墙刷的是柚子皮灰浆和薄土混合物,微透气却极防潮。
室内楼梯为螺旋绕轴式,踩在上面咯吱作响,不刺耳,像木屋在说话。
一楼设厨房、灶堂与书房;二楼设睡卧与工作室;而三楼,卜丢特意留下了一个空白的静室——那里没有家具,只有三面窗、一张坐垫、一根晾衣绳,还有一个用陶罐做成的风铃。
那是用来冥想、发呆、讲故事的地方。
与之相连的另一栋连体屋,是晒场与储物间,坡地后方拓出一片菌菇区,棚下已有小簇鸡纵菌新芽探头。天井则种上葡萄、薄荷和柿子苗。三条木桥连接两屋,灰兔和鼬獾可以随意奔跑巡视,小白每天固定巡查两次,花花则偏爱三楼阳台,长时间趴着看云。
屋与林之间,还有一排用枕木砌成的矮台,日后可做露台或野餐地,也可以搭上帷幕临时办“月光小会”。
房屋完工那天,没有敲锣打鼓、没有系红绳挂灯笼。大家只是自然地聚在天井中间,围着一锅薄荷菊花汤,各自端了一碗。
卜丢煮了刚采的玉米、嫩茄子、早芋艿和几片炸香的萝卜干,放在铺了蒲草的桌面上。
他们没有说“庆祝”这个词。只是静静地吃着,一边看着夕阳将新房刷成了金红色,一边听远山上雷鸟叫了一声,又没了下文。
饭后,没人离开。
鼬獾钻进主屋地板下,把前天落下的一块陶罐小心推出原位;灰兔在木桥上跳来跳去,最后停在屋顶天窗上,望着远山;小白静静绕新房一圈,在每个角落嗅了一下,确认没有异味。
花花趴在三楼阳台边,一动不动,耳朵微微抖着,似乎在听天光里某种无法听清的声音。
卜丢靠在一根柱子上,望着整个农场。他没笑,也没说话,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那枚最后的钉子,轻轻放入掌心,闭眼握住。
“家,真的是我们一起盖起来的。”
没人回话。
可灰兔却轻轻跳上窗沿,对着天空跳了一圈;小白跟着抬头“汪”了一声,声音穿透山林,落进风中;花花眯着眼,尾巴一圈圈卷起。
整个农场,在那一刻,仿佛深吸了一口气。
屋成之日,不是结束,而是开始。